坚实的脚印（邱启鑫著）--第四章：穿过动乱

穿过动乱
1966年文革时我21岁,工作没几年,只潜心学技术,干工作,从贴大字报到大串连,都没理没睬。
接着就“破四旧”(旧思想、旧文化、旧传统、旧习惯),批“封资修”(封建主义、资本主义、修正主义),每个机关单位,每个家庭都得把关于才子佳人的旧书古字画烧掉,把雕龙画凤的古建筑、古雕塑拆毁,把古瓷器砸烂。
谁不积极参加,谁就是不忠,就是不革命,就要入另册,就要受到红卫兵的冲击、批判和斗争。接着从城市到农村,各机关、团体纷纷成立了“革命造反"组织,旗号大都冠有响当当的名称“毛泽东思想红色造反兵团(司令部)”等等。人们都异口同声地呼喊着:“誓死保卫毛主席!”
石牌区公所食堂有个姓周的炊事员因在领导机关工作,见识广,见镇上各行各业的人都在成立组织，他也把区直各单位的炊事员喊到一起,成立了“毛泽东思想红色造反炊事兵团”,他任司令。他经常卖完饭后就扛着兵团大旗,从区公所进进出出,带着数十名炊事员上街游行。
有一次他组织炊事兵团批判区委书记张连生，要他站在台上作检讨，张连生说没有写出来,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批判这个当权派。周“司令”站在台边，不慌不忙地从裤子荷包中掏出一个味精瓶子装的茶水喝了一口，(那时,县里来的大领导时兴用一种铁盖子玻璃杯泡茶喝,人们随之模仿。)然后生气地说:“你这个书记怎么这点头脑都没有，你就不晓得把李永寿(时任石牌区长)写的检讨拿来一扭(指换个检讨人),不就行了。"张连生苦笑着连连点头说:“是,是。"参会人员也都哄笑起来。
我所工作的拖拉机站,由几个有影响力的机务队长牵头成立了“卫东工人赤卫队”,我也加人其中。心想这就是算参加文化大革命了,也算是用实际行动在保卫毛主席了。
后来,群众组织分裂成“造反派”和“保守派”。为了证明自己是革命的，两派都开展四大(大鸣、大放、大字报、大辩论),展开集会辩论,列队游行呼口号,把各级各单位的领导干部揪出来像斗土豪劣绅一样,头上戴上高帽子,手提铜锣,脖子上挂着木板或纸板做的牌子(上写“打倒走资派xxx"),押着他们游行,游乡示众,并组织批斗会,不管他们是否有错或有罪,无一例外,好像谁不这样做,谁就没有保卫毛主席。
我家邻居陈老伯与儿子,在两派组织大辨论时,发生的一场冲突令人涕笑皆非。
1967年春,两派公开辨论越来越激烈。陈老伯(保守派)上高中的儿子(造反派),一天上午在镇中的寺门口,正与一大群人进行辩论,我也在场。
他站在街边油桶上,正与对立派组织的群众唇枪舌战,辩论得脸红脖子粗,被陈老伯上街发现。
他分开人群,冲到油桶面前指着儿子说:“你在这里瞎说些什么?你给我老子滚回去!”
两派群众见状马上停止辩论,观看父子二人交锋。儿子拒绝说:“你不管我的,我偏不回去!”
陈老伯一气之下,用力抓住儿子的衣服往下拽,并扬起手臂欲打他。此时,儿子则大声喊叫说:“你们大家看啦,保守派’在打人啦!”这时,陈老伯抓住儿子手臂,气极败坏地说:“我老子有我的家法!"而儿子却大声回应道:“你有你的‘家法’,我有我的‘减法’!”现场数百人立即发出一片哄笑。
最终,陈老伯还是把儿子拖回了家。那场辩论也就不了了之。这则“文革"笑话,很快在镇上流传开来。
文革中两派群众组织争相夺权也闹了很多笑话,令人忍俊不住。
1967年下半年,搞起了从“当权派”(指区、乡政府和单位主要领导人)手中“夺权”(即公章)。石牌的两派群众组织都争先恐后,强行找领导索要单位公章,谁先把公章抢到手,谁就掌管了这个单位的大权。
那时,无政府主义泛滥,凡遇“夺权",领导都不得不交出公章。一天,一个叫王超的人,从瓦瓷小公社夺权归来,背了一布袋公章,他沾沾自喜地对石牌区群众组织头头报喜说:“我今天好不容易把瓦瓷公社所有的权都夺到手了,你们看看。"说完把布袋中的公章哗哗地倒在桌子上,结果竞有一枚“喜”字图章(馒头店用于盖在包子上的红图章)也在其中,在场的人哄堂大笑说,你把做粑粑的喜字章子夺来干什么呢。王超摸着脑壳说,“我只顾抢着夺权,没放过一家单位,哪还考虑那么多,管它什么章子都夺来了。”从此,王超夺权也成了人们的笑料。
从1967到1968年的两年时间里，两派群众组织的斗争愈演愈烈,甚至出现了打砸抢抄的破坏行为。有的人在派性斗争中被无辜打死,打残!有些不法分子,操纵造反派组织冲击解放军和地方人武部,抢枪支弹药搞武斗.....
我所在单位的群众组织和我本人,均未参加这些派性斗争活动,而是按照当时党中央发出的“抓革命,促生产”号召,始终坚守工作岗位,没有停止工作。
我喜爱书法,站长何生明就安排我在站内墙壁上,用红油漆书写“毛主席语录”和开展文化大革命的口号。
后来,何站长还把我推荐到县农机局去刷标语。我每天搬着梯子提着红油漆桶,在局机关院内墙壁上书写文革口号,如“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,誓把无产阶汲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!"“抓革命,促生产”等等。
局里的人纷纷赞扬我,说这个小青年还会写毛笔字,刷大标语,真不错!我也有些沾沾自喜,觉得竞还有人认可我!但我心里明白,我的书法水平并不怎么样,只不过是文化大革命给我提供了练习书法的机会,才使我的小聪明得到发挥。自那以后几十年来,我一直喜爱书法,直到现在还提笔写写写画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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